《仵媚》 第20章 免费试读
第20章
敌军至
“慢!”
“想清楚了?”
李适以为他服软,可李谊压根不吃硬。
他冷道,“父皇可知如今奉天何以如此坚不可摧?”
“为何啊?”
“因为是她及时查清军中诡死者的死因,阻止谣言动摇军心,也是她挖通城中通向城外的地道,我军才能出其不意迫其退敌。”
“是他?”李适这才忆起那日他与太子于府署正堂对质时,那个扑在他身边的小仵作,那日那个小仵作始终匍匐未曾起身,不想竟是个胡人。
“是。”李谊目不斜视道,“此人儿臣尚有大用,不能杀。”
李适犹豫再三,愤然掸袖,“随你罢。”片刻后眉峰又一次拧紧。
“毗伽可汗距奉天亦仅剩两日路程,待与二李会合,大举收复长安,指日可待。待回到长安,你必须听从朕的安排,不然朕不敢保那个小仵作性命。”
“父皇随意。”李谊俨然并无在意,“若无旁的旨意,儿臣告退。”
李谊躬身后退两步,转身便走。身后传来李适闷钟似的声音,“把刀携上。”而李谊闻言仅略顿一步,随后头也不回,大步离开濯清园。
那柄弯刀最终还是出现在李谊案上。
李谦忙里偷闲,跑来李谊帐内耍懒闲坐,拾起案上的刀,**里里外外瞧,“咦?父皇赏你的?”
李谊没打算道清缘由,只道,“窦监送来的。”
他见李谦抽刀假想比划,把玩得爱不释手,“你既喜欢,那便送你。”
“真的?”李谦狂喜,“这么好的刀,你就舍得白送我?”
他专注研究呈报,没有抬头,“我的东西你拿去的还少么。”
李谦想了一想,“也对。”
“城门情况如何?”
“一切如常。对了,西北门处的危墙我已让他们拆了重修,马上就能完工。”
李谊摩挲了一下纸页。烛台上油灯即将燃尽,涣散的光晕像极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方才想起好几日没见到她了,不觉喃喃出声,“武饮冰现下在做什么?”
“在南门赶工呢,”李谦憨然眨了眨眼,颖悟道,“要我找来?”
“不必。”李谊制止了他,收敛心神,不耐烦道,“去忙你的,莫要在我这磨洋工。”
**还没坐热又被人撵走,李谦掀门,不满地朝帐内叱了一声。
李谊给他派的是督进城防工事的活。役人们没日没夜干了好几日,总算看到完工的曙光,已回去歇息,只有少数人留下收尾。而守城的士兵则一刻不敢放松,个个眼神炯亮。
收尾的人里,他眼尖发现了武饮冰。
“忙了好些天,不回去休息?”
武饮冰见李谦行来,忙撂下锄头,抱手一恭,“参见七殿下。”
“免礼免礼。”李谦性格直爽,不似李谊那般拘肃,“武仵作这般鞠躬尽瘁,我二哥知道了肯定高兴,他方才还跟我提起你。”
“哪里,七殿下不也没歇息么,我怎好意思偷懒。”她反应一遭,“提我什么?”
他笑道,“问你在做什么。”
“我?”她盯着面前的水渠,浑然不觉李谦打趣的意味,“按照殿下的吩咐,这水渠马上就要修好了。”
官府征用了城中所有的窑口,用地道掘出来的土烧制砖石,将引泉的沟渠加固,以免冲毁城中道路,而南城一段仅剩最后几步便能交工。
“甚好甚好。”李谦频频点头,“那前些日被捉回来的那几个鼓手和叫阵之人呢?”
“一个没杀,都奉命捆起来丢进县狱了,让他们先在里头待几日。”
这些俘虏都是被地道内伏兵偷袭才被捉住,李谦忽然没由来地好奇,“在这地道中穿行是个什么感觉?”
武饮冰好笑,他们人上人居然会对这感兴趣,“殿下想试试?”
李谦大为摇头,“这挖得跟耗子洞似的,也就你这女……胡郎身子软,在里头像条滑鳝。”差点说漏,好在周围人不多。
武饮冰挠头一笑。
李谦望那黑洞洞的坑口,奇道,“你是怎么想到用浇水凝冰加固地道的法子的?”
李谦本就知晓她的底细,她也不避讳,“小的家里原本就是做这个的,浇水制冰那都是小意思。”
他恍悟,指点道,“你还挺机灵,怪不得让二哥看上。”
她顺杆爬,“都是二位殿下抬举。”
此时月上中天,一轮勾月状如满弓倒映在水渠中,武饮冰望着月光下粼粼的水面,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这条渠,不知会要多少人的命。”她讷道。
李谦却轻描淡写,仿佛理应如此,“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么?他们也曾是唐军,也为国流过血。”
“可他们现在不是了。再说以小博大,以小代价换取大回报,这不是你们生意人的逻辑么。”
以他们的牺牲换取皇室存续么……
她只是觉得,上位者极尽享受的温泉,却是底层兵士的坟墓,可长安城里的那些纸醉金迷夜夜笙歌,哪一个不是这群下等人在战场上拿命换的?
他们同她一样,也是成长于寻常百姓中的一人,同胞相残,怎么忍心。
李谦见她发呆,“一看你就没打过仗,刚说你聪明,这会想不明白了?”
她摇头,没再回应。
她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死守这里,绝不让李谊有机会泄闸。
城外响起窸窣的脚步,遥远微弱的声响被地道空腔共鸣,放大到清晰可闻。
不好,是叛军,他们又要攻城!
李谦颜色一凝,转头就往城守营大帐奔去通知李谊,武饮冰着人看守坑口,独自爬上城墙。
这几日,城墙守军也见识到地道的威力,无不佩服,加之她与舒王关系紧密,无人阻拦。
城头上射生将军王昶正在监视敌军一举一动。
“王将军,情况如何?”
“武兄弟。”
城垛间露出一个脑袋,王昶速扫一眼,视线重新回到城前百步开外的那片树林,凝神谛听。
“恐怕这次是韩旻的主力。也许朱泚给他下了死命令,援军据此已不足百里,他着急拿下奉天。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了。”
“可他们必定会派兵沿途阻挠援军,万一……”
王昶检阅了城墙上的投石机和箭矢储备,道,“只能是死守到底,与奉天共存亡。”
他头戴着武人常配的红抹额,发髻隐在头盔内,将儒雅的书生气一并收敛。
“舒王殿下。”
随着守军见礼,李谊出现在城楼。武饮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因而悄然后缩。
李谊的想法同王昶一样。
月光清冷明亮,映出树林里密密麻麻绵延向远方,好似看不到尽头。
韩旻再次派人上前叫阵,这次已不再是那番请圣驾回銮的客套说辞,而是直接针对李唐皇室破口大骂,言语粗鄙,难听至极。
王昶单足踏上垛墙,二话不说,直接张弓搭箭,箭羽破空嗖的一声,将聒噪者一箭毙命。
余下人攒动起来,这堵补丁遍布的城墙即将面对敌军第三次大规模冲击。
一辆二层楼高的战车被两匹马从树林中拖入战场,上面赫然坐着韩旻。黯夜视线不佳,车盖宽大,仅能隐约看到他的脸。
奉天依山而建,除了南城连接官道路途平缓,其余几门皆是山路,不便大军行进。故而此次韩旻选择将所有兵力投入南门。攻城声势浩大,这次叛军换了招式,命兵卒在弓箭手掩护下背负着一筐一筐黄土,直接倾倒在城墙下。
“他们这是预备用土堆高往城墙上爬。”一个守军将领道。这招委实比云梯好使,云梯怕火易折,而土完全无此顾虑。
战车上韩旻胸有成竹,只待大破唐军,回去便可加官进爵,故而斗志昂扬,用兵激进。
擒贼先擒王,李谊磨了磨腰间的刀柄,朝周围几个地道兵问道,“你们谁能从地道接近他?”
武饮冰自告奋勇,“我去!”
她因挖地道弄得满脸脏污,他一时未察她也在城楼上,李谊怒斥道,“回去!这不是你应该掺和的!”
虽然她仅负责掘进,但为了不让李谊动水淹地道的念头,哪怕冒一点风险,她也甘愿。
“殿下放心,我仔细观察过。韩旻的战车车盖过于荫蔽,射手不便瞄准,可他正好停在战阵后方,也在地道最远处出口的正上方,那条地道我曾试探着往前掘进,最后因碎石太多放弃了,其坑洞窄小难以通行,但我瘦,我能通过。”
他警告她,“此战法不止你我二人知晓,地道已经使用多次,说不定下一次他们便会发现。”
“殿下,他们想放火烧城门!”
火光下,王昶警惕地发现,兵卒运土的箩筐里已换成浸了油的松木,刺鼻气味熏得城墙上面的人都皱眉头。
幸好他们提前在城门引了沟渠。武饮冰眼巴巴地望着他,似催促他早做决断,“殿下!”
李谊越听越是凝肃,“段亦,领典卫营取水将城门泼湿,城门起火后更须一刻不停。”
城内各坊已安排各禁军埋伏,必要时将随城守营一同杀出,或若城守营不敌,他们将在街坊内与叛军继续鏖战,拖至援军到来。
“殿下,让我去吧!”武饮冰再次催促,“不知援军在路途是否遭遇埋伏,我军能多拖一时算一时。”
王昶也从旁建议,“不如殿下允我抽走三百射生兵,从西山山道绕行至敌营后方,与武兄弟配合。”
他知道李谊在担心什么。
“殿下放心,射生军练的便是骑与射,若不成,区区百人分散逃入树林,谅他们无迹可寻。”
李谊踟蹰再三,终于下定决心,朝她道,“你仅需从车底探出将车轮破坏,叛军疑腹背受敌,必然回护,城门的攻势势必放缓。但记住绝不可恋战,如果对方发觉异常,随时后撤。”
“好,”她揖道,“如果事成,小的可否求殿下一事?”
李谊瞪她一眼,“说。”
“殿下可否不要开闸?”
李谊双眼怒睁了睁,瞪了她好半晌,最后蛮力捏住她后颈拽近,拉得她脚下一跄。
他侧脸贴近她耳边,咬出一句只有他二人才能听见的话:“妇人之仁。”随后撒开她。
他转身冷哼道,“他们都是叛军,要去便去,休要与本王讨价还价。”
武饮冰扎手立在原地,望了望身后的地道兵。若她不去,李谊肯定还有别的人选,没有她商讨的余地。
为避免最坏的情况,她别无选择,迅速下楼准备。王昶点兵三百领走,李谊则独自在城楼上紧紧注视着韩旻的一举一动。
夜已至四更,城外刮起了大风,风声自城楼穿堂而过,在街巷内呜呜宛如泣号。
墙外的土堆已垒近半,李谊已派人将土堆下方的地基掏空,但仍不及对方覆土的速度。数轮放箭的功夫过去,李谊叫来一名矮个的地道兵,“她进去多久了?”
“一刻钟应当有了。”
一刻钟,那应快到了。
李谊紧盯韩旻的动向,约莫王昶的三百骑也就位,动手的信号便是那韩旻的战车崩裂。
突然,不知传令兵韩旻在耳边嘀咕什么,韩旻抽了马臀一鞭,军马拖着战车哒哒往前走。
李谊大惊,激喊,“武饮冰!”
头顶的震动被纷乱的脚步掩盖,正当此时,武饮冰捅开顶上的浮土,露出一个脑袋,忽感头顶月光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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