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无憾》 第9章 免费试读
回程的路上,雪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原本热闹的街道因这场意外而至的雪,又归于寂静。
陶酌忽然想起了初二那年的一件事。
当时她生了场病,无法上学,陶闫丹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家里,便带她去了自己的学校。
陶闫丹的一位好友姓宋,是在文学院当老师,知道陶酌病了,特地跑来陶闫丹的办公室看她。
陶酌不想跟着陶闫丹去上课,便问宋老师能不能去旁听她的课,宋老师很欢迎。
那天上课的内容是赏析徐志摩的《雪花的快乐》,宋老师说诗人以雪花自喻,表达对爱情和理想的追求与向往。
看着斜前方的谢临瑾,陶酌好像有点懂了。
如果可以,她也想做一片雪花。
高架桥上堵满了车,陶酌不解地看着,转头问驾驶座的人:“这是怎么了?”
“雪天,不好开车,应该是出事故了。”谢临瑾说着,低头翻看新闻,果然找到了高架桥上发生事故的新闻。
她呆呆地问:“那怎么办?”
“等着吧。”谢临瑾看向车窗外的路面。
地面湿滑,没有积雪。
等道路再一次恢复畅通,曙光路已经封路,想要回到音乐学院需要绕行。
陶酌用手机查了回学校的地铁,已经错过了末班车。
谢临瑾一转头,就看见她手机屏幕上的地铁路线,略一思忖,“去拥翠湾吧。”
事情突然朝着陶酌没有设想过的方向行进,陶酌愣地说不出话。
趴在车窗上看雪的谢凭瑶听见哥哥的话,转过头晃着陶酌的胳膊撒娇:“去呗!要不是怕雪大了不好回家,我现在还应该跟大家一起吃东西玩游戏等着新年呢。回了拥翠湾就我一个人,跨年怪没意思的,你陪我嘛!”
谢凭瑶长得像精致的人偶娃娃,说话声音又软又糯,很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望。她都这么撒娇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陶酌又说不出口。
陶酌点点头,“那麻烦了。”
回到拥翠湾,谢凭瑶问谢临瑾:“阿酌住哪间呀?”
谢临瑾指了指其中的两间房间,分别是他和谢凭瑶的房间,“除了这两间,其他随便挑。”
谢凭瑶拉着陶酌去看房间,打开第一间的房门,谢凭瑶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让陶酌自行参观,她去回个消息。
陶酌看了第一间,窗明几净,家电高端,物品一应俱全,从窗户望去,可以看见A市的地标建筑,还可以看见雪落时分的江面,比她在老家的房间要好上许多倍。陶酌没多想,第一间就让她很满意,当场决定就住这间。
谢凭瑶还没有回来,陶酌在房间里逛了两圈,近乎自言自语地说:“这间好,住这间吧。”
谢临瑾不知何时出现在陶酌身后,冷不丁的发言吓了陶酌一跳。
他的声音里带着打趣的笑意,“这间是保姆房。”
陶酌:?
保姆房装修得这么好做什么?
笑容凝固,陶酌的脸色跟第一次见面,谢临瑾戳破她不认识卡宴时一样精彩。如果此时有个地缝,她立刻就钻进去。
谢凭瑶回复完微信回来了,听见谢临瑾说陶酌参观的是保姆房,忙把陶酌从房间里拉了出来,推进了另一间房间里,“阿酌,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保姆房。”
陶酌懒得再挑,让主人帮她选一间即可,谢临瑾便指了自己隔壁的那间。
趁着陶酌上卫生间的间隙,谢凭瑶拉住谢临瑾,指着洗衣房对面的暗门,不解地问:“保姆房不是那间吗?”
谢临瑾漫不经心地挑挑眉,状若思考,“是吗?你记错了。”
谢凭瑶天真地以为自己真记错了,再一次对自己让好朋友参观保姆房的行为感到抱歉,又跑去道歉。
陶酌没生气,认识谢凭瑶这么久,她是什么性格,陶酌了然于胸,能把保姆房打开让她挑选,大概是因为拥翠湾实在太大了,她也不知道那间是保姆房。
看见陶酌没生气,谢凭瑶如释重负,又拉着人去客厅,“那有钢琴,你要不要去弹?”
上一次来拥翠湾的时候,陶酌就有注意到那架三角钢琴,现在被谢凭瑶牵着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施坦威的。
学校琴房里也有施坦威的钢琴,但是是立式钢琴。从音色和弹奏性能等方面来说,三角钢琴都优于立式钢琴。
跟谢凭瑶一样,陶酌不会掩饰情绪,喜怒哀乐全然写在脸上。有生之年能弹一次施坦威的三角钢琴,陶酌觉得此生无憾了。
坐在钢琴前,窗外是漫天飘雪,轻柔舒缓的琴声从她的指尖泄出。
谢临瑾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注视着弹琴的人。红裙已经换下,身上是她原先穿来的毛衣,头发随意地披在肩头,搭配着琴声与窗外落雪的窸窣声,一切都显得温暖又宁静。
“弹的是什么曲子?”一曲终了,谢临瑾忍不住询问。
“是德彪西的《雪花飞舞》。”
谢临瑾对音乐毫无兴趣,小时候被父母逼着学过几年钢琴,练琴几乎成了他那时最厌烦的活动。
这架钢琴是某一年爷爷送他的儿童节礼物,当他满怀期待跑去收礼,发现是钢琴后,丧着嘴角要哭不哭。
后来爷爷去世,这架钢琴变成了他思念的寄托,陪伴他度过了漫长的异国求学时光。
以为这架钢琴要彻底沦为摆设,却在陶酌的指尖下,又重新弹奏出美妙的乐曲,就好像回到幼时,爷爷陪伴他练琴的光阴。
谢凭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用力鼓着掌,对音乐一无所知的她,简单地按照自己的喜好将一个人的钢琴水平区分为好与不好,“你弹得好棒!”
“谢谢。”
“什么时候开始学琴的?”谢临瑾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很对,她真的很像酒,需要细细品尝。
陶酌也说不上具体学琴的年龄,好像从有记忆开始,自己就在弹琴了。父母双方都从事音乐教育,作为他们的孩子,陶酌学琴是理所应当且顺理成章的事情。
“很小的时候,还在穿尿不湿的时候就开始弹琴了。”
谢凭瑶在一旁应和:“难怪你弹这么好,原来这么小就开始弹琴了。”
又想起小时痛苦的练琴回忆,谢临瑾朝陶酌递去认可的眼神,“很辛苦,不容易。”
是很辛苦,让活泼好动的孩童在钢琴前坐定,就好像反重力向上,折磨又痛苦。
陶酌不觉得自己有天赋,她只是比其他人多了环境的熏陶,父母的耳濡目染,才显得她的这条音乐道路顺利又宽敞。
小时候她跟其他学琴的同学一样,每天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嗓子都哑了,也必须要日复一日地坐在钢琴前练琴,毫无例外。
从事音乐教育的父母,并不会因为她是自己的孩子就心慈手软,反而因为血脉相连,对她要求更高。艺考时候更是痛苦,父亲从事多年艺考培训,她若不考上国内顶级的音乐学院,就是明晃晃地砸了父亲艺考培训的招牌。
收到音乐学院录取通知书的一刻,陶酌才觉得自己真的从痛苦里解脱了。父母对她的高要求才就此放松,音乐学院人才济济,父母只求她顺利毕业,别做垫底的背景板。
那些都已过去,陶酌淡淡一笑,“值得。”
所有梦寐以求的都不会从天降落,是经年累月的乏味练习,才换来她在最高音乐学府的学习机会。
一句轻飘飘的“值得”掀过经年的努力,谢凭瑶感叹:“你好厉害,能坚持这么久。我就是半瓶子醋,学什么都是浅尝辄止。小时候我也学过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了一个月就嚷嚷不学了。”
话题就此打住,谢临瑾起身,从恒温酒柜里挑了一瓶红酒。他不是个爱喝酒的人,除了应酬场上实在无法推脱的,日常生活里他几乎是滴酒未沾。但看着坐在钢琴前的陶酌,谢临瑾突然很想喝酒,想再尝一尝那种入口轻柔但后劲很足的感觉。
谢凭瑶从沙发上爬起,像只兔子,几步就跳到了谢临瑾身边,故作神秘拉长声音说:“哈!偷、偷、喝、酒!被我发现了!”
谢临瑾一转头,就对上谢凭瑶那像发现什么惊天秘密的眼神,“注意措辞,是光明正大地喝,你回高中重修一下语文吧。”
听到学习就头大,谢凭瑶撇嘴,朝谢临瑾伸出手,“我也要喝!”
“陶酌。”看着窗外的雪景出神的陶酌突然被谢临瑾的一声呼唤,回笼了思绪。
他喊谢凭瑶名字时,大多都是带着隐忍的怒意,但他喊“陶酌”的时候,陶酌觉得有一股令人微醺的酒意在周围环绕。
好奇怪。
怎么会有人的声音像是古寺里的钟声,又像是舒缓的竖琴,更像是一杯醉人的酒。
“到!”陶酌的反应跟她在思政大课上被老师点名时如出一辙,她举着手示意自己在这里。
谢临瑾被她的回应逗笑,索性他很快敛住了笑容,下一句话接着从喉间滚了出来,让陶酌没时间尴尬。
“喝酒吗?”他问,声音里似乎带着蛊惑。
在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之前,陶酌用身体反应回应了他,她点头了。
谢临瑾拿出三只高脚杯,准备倒酒时被谢凭瑶拦下,“要喝热红酒!你给我煮!”
一边说着谢凭瑶暴殄天物,一边拉开冰箱寻找食材。上次家里的保姆来,正好带了些水果,谢临瑾瞥了谢凭瑶一眼,无奈地说道:“等着。”
等谢临瑾煮好红酒,谢凭瑶已经在沙发上东倒西歪,喝得醉醺醺,意识混沌地抱着陶酌哭诉:“……做站姐好难。”
陶酌的脸上也泛着淡淡的红,但意识比谢凭瑶清醒得多,她拍着谢凭瑶的手,耐心地哄她:“水滴石穿,很多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慢慢来。”
闻到了热红酒的味道,意识模糊的谢凭瑶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拿过谢临瑾手里的酒杯,喝了一口,猛烈摇头,“难喝。”
“高温加热会破坏口感。”
谢临瑾妄图跟意识失去大半的人讲道理。谢凭瑶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推开谢临瑾,脚步踉跄地又跌回了沙发上,安静的模样像是睡着了。
谢临瑾没管她,把酒杯递给陶酌,“喝吗?”
“喝。”陶酌点头,虽然每年冬天,街头就会有人摆摊卖热红酒,但每年她都没有喝上,还是很好奇热红酒的味道。
喝了一小口,正如谢凭瑶说的一样,不好喝,又酸又苦又涩。
不懂掩藏情绪的人,脸上写满了嫌弃。
谢临瑾拿过她手里的酒杯,“别喝了。”
名贵的红酒不喝就是浪费,陶酌想要夺回酒杯,“不能浪费食物。”
陶酌可以说是在校园里长大的孩子,陶闫丹所在的学校,食堂里处处可见节约粮食的标语,学校甚至会每日公示泔水桶重量。耳习目染下,节约粮食就像是刻入DNA的行为。
有钱人家是没有浪费食物这种词的,不想喝的东西即便喝了一口再扔,也没有谁会去怪责。陶酌这番话,倒让谢临瑾觉得惊讶。
谢临瑾看了眼躺在沙发上四仰八叉的人——浪费食物的始作俑者谢凭瑶,像是在跟陶酌保证:“不浪费。”
陶酌茫然地眨着眼,没理解谢少爷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按她的酒量,不至于现在就醉了吧?
努力思考了一会,陶酌似懂非懂,他的意思是要和自己一起喝完这两杯酒吗?
坐在窗前,手握着热红酒,看着窗外乱琼碎玉的世界,陶酌觉得这里好像是一块宁静温暖的避世圣地。
就这么一口一口喝完了这杯难喝的热红酒,陶酌起身想要把酒杯放下,对上谢临瑾那双深邃的眼眸。
与过往不同,这双眼睛没了往日的锐利,多了一丝似真似假的温情。
陶酌的呼吸一滞。她不是不明白这样的眼神代表什么,代表情动与欲望。只是过于稚嫩的情场经验,让一时她难分真假。
不是都说有钱人爱玩弄感情吗?他也许和秦惟岸是一样的人呢。
四目相对间,只余火星跃动时的噼啪声响。
这声音像是从仿真壁炉里传出,又像是从胸腔里跃出。
谢临瑾指指一旁的钢琴,作势邀请她:“要弹琴吗?”
小说《知无憾》 第9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