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要懂事》 第2章 免费试读
“不收!”母亲嚷嚷,“你们这帮骗子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多了!说啊,想要多少钱?我一分都没有!”
她气得直接挂断了电话。
陈兰在一边默不作声许久,直到母亲挂了电话才抬起头:
“妈妈,万一姐姐是真的出事了……”
“怎么可能!”母亲打了一下她的头,“搞不好是你姐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不正经的,垃圾电话都打到家里来!”
我想起陈良读中学之后,和社会上的坏小子们学抽烟喝酒,骑摩托,泡酒吧。
可是每次,母亲都能在我的床底下,找到酒瓶,烟盒,还有成堆的黄色小广告。
一旦我在母亲面前争辩,我就会在暗处,遭到弟弟更严重的霸凌。
他趁母亲不在家,用烟头烫我的大腿,又在我的反抗下,和我打作一团。
只不过,每次开门声响起时,他就会放弃反抗,任由我一拳砸向他的脸。
这样,他就能和母亲哭诉:“姐姐打我!姐姐打我!”
我在母亲眼中,就此成了一个不学好,爱骗人的坏小孩。
久而久之,母亲不再相信关于我的任何一个电话,不相信我的任何一次求救。
自然也更不会相信,我的那份胃癌晚期的检查报告单,是真的。
7
宴席进入尾声。
亲戚朋友们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服务员收拾起了酒桌。
四处喝了一轮的父亲此刻有点醉醺醺的,倚靠着母亲,不清不楚地嘟哝:
“今天好多人问起咱们大女儿,她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来,害得我没面子……”
“我才知道陈安高考考得好,可惜当时没跟别人炫耀炫耀……”
这就是我的父亲。
一个什么事都不管,但极要面子,打肿脸也要充胖子的人。
上大学的时候,父母不给我生活费,我一个人在外面打三份工。
有一天晚上,我在餐厅端盘子,被一群喝醉了的公子哥拉住。
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猥亵我。
那是我唯一一次,向家里打电话求助。
母亲和弟弟的冷酷嘲笑我:
“反正你都脏了,跟着他们算了,反正那群人不是还挺有钱的么?”
后来,父亲出面,接了对面的五万块,平了这件事。
我在一边抹眼泪,被他狠狠推了一把。
“人家这么有钱,能给你这么多就不错了!”
“哭哭哭,真让我丢人!”
我的父亲,永远只在乎他的面子。
我哭的时候,对面那一群有钱人,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我和爸爸。
所以他忍不住要骂我,以维护他自己的尊严。
至于我的安危,从来无人在意。
正如现在,陈兰又给我拨了一个打不通的电话。
8
手机开了免提,单调的忙音惹人心烦。
一旁的父亲正在轻声问陈兰:“你知不知道…你姐姐在哪里读书?”
母亲急了,拍着桌子嚷嚷:“我以后,就当没养过这个女儿!”
可她话锋一转,眼神又看向了父亲。
“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拿了陈安的工资去给良良办酒,你看现在!人家不理咱们了吧!”
她急得满地打转:“咱们家房贷还没还完呢,要是这丫头真的跟我们不联系了,那可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的!”父亲也恼怒了,“这个家没了陈安,还过不下去了不成?”
矛盾一触即发。
这时,一边的陈良却抹开了眼泪:“爸爸,妈妈,都是我不好!我没用!要是我不闹着庆祝,家里就不会花这么多钱了!”
母亲脸上的怒意立刻转变为心疼,她搂着她最宝贝的儿子,颤抖着安慰道:
“没事,我们良良最懂事了,不是你的错…”
是啊,他一向都最懂事了。
因为他把自己所有的恶意,都发泄在了我的头上。
直到我生命的最后几天,我依旧能梦见陈良。
梦里我养了一只猫,陈良就亲手把它掐死。
我发了第一笔工资,陈良就动手抢走。
我拥有的一切好东西,都会被这个家吞噬。
而母亲父亲,永远站在陈良这边。
梦里的我朝母亲嘶吼:“妈妈,我到底要做得多好,你才会爱我!”
她冷着脸,搂着陈良的肩,牵着陈兰的手,转头就走。
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留下。
而我做完那个梦,再也没能醒来。
他们就算给我打一百个一千个电话,都不会有人接了。
9
他们回家的时候,刚好碰到买菜归来的邻居阿姨。
阿姨的女儿林霜,是我的高中同桌。
父母亲远远看见她,冲她挥手打招呼。
“呀,小霜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又考了个好大学,以后肯定很有前途!”
“不像我家那个大女儿,现在在哪个犄角旮旯讨饭吃都不知道…”
林霜看着父母弟妹一家人喜气洋洋,打扮精致,忍不住皱了皱眉。
“陈安得癌症了,你们没去看她么?”
“癌症?”母亲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怎么可能…”父亲摆了摆手,“她从小身体好得很,怎么可能生这种病…”
是啊。
他们又不记得了。
我从小坏过牙,有过胃病,也得了近视。
每一次生病,母亲都会在医院大厅,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大骂一通,说我是个赔钱货,后悔把我生下来。
后来,恐惧使我再也无法和家人一起去医院。
我忍着一切病痛直到自立,才敢自己一个人去医院挂号看病。
医生很温和,护士很耐心。
没有父母之后,看病才变得不那么可怕。
我确诊胃癌的那一天,医生问我:“拖到现在才来看,以前就没有发现么?”
我绞着手,点点头:“发现过的。”
可是,一直没有机会看。
我本来就有胃病,毕业后996的高压工作之下,肠胃更是不堪重负。
可我小时候忍了太多疼,偷偷呕吐太多次,吃了太多廉价止痛药。
很多重病,都是拖出来的。
明明他们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为什么现在,又看起来那么意外呢?
“我还以为叔叔阿姨这几天不在,是去外地照顾陈安了呢!”
林霜装作惊讶,却掩饰不住眉眼中的厌恶。
一片沉默里,父亲突然嘟囔道:“那天要钱的时候,我看见了,陈安手上拿的好像是一张检查报告单…”
母亲却突然暴怒。
她大叫起来:“哪有什么报告单!根本没有!根本没有!”
陈良站在一边,垂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容察觉的嘲讽。
只有陈兰躲在一边,偷偷给我发了好几条微信。
兰:姐,你还好吗?
兰:姐,听人说你得癌症了。
兰:姐,我很想你。
10
那天,我在医院确诊了胃癌中期。
医药费缺口还差十几万,我回家,去拿那张交给母亲保管的工资卡。
可她告诉我,那里的钱,全都拿去给陈良用了。
他考不上高中,爸爸托了关系把他塞进重高,择校费三十万。
母亲提了我卡里的钱,交了择校费,又订了不久后的升学宴。
我终于忍不住,对着全家发了脾气。
可母亲似乎比我还生气,她骂我不孝。
“你是家里的大姐!你的钱就是家里的钱,花在你弟弟身上怎么了!”
陈良躲在父亲背后,对着我做鬼脸。
我抓着报告单,哭着嘶吼:“我得了癌症!那是我救命的钱!”
母亲看着我,一脸轻蔑。
“你从小到大就惯会骗人!不愿意对你弟弟好就直说!”
“你弟弟是最懂事的!不像你!”
我看着对我瞪眼伸舌头的陈良,心想,真懂事啊。
我的母亲,又把我推出去了。
我摔门而出,蹲在楼道里泣不成声。
哭了半天,伸手去包里翻纸巾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颗水果糖。
还有一张小纸条。
上面,是小陈兰歪歪扭扭的笔记:
“我喜欢姐姐。”
陈兰不像陈良一样恃强凌弱。
作为女儿,她和我遭受着同样的处境。
只不过,她长得漂亮,又是小女儿。
父母对陈良的好哪怕落一点残渣下来,也够她健康又快乐地成长。
她不够勇敢,可内心善良,是家里唯一愿意对我好的人。
而现在,陈兰挂断耳边的电话。
她拿着手机,面色是前所未有的惨白。
“爸爸,妈妈,林霜姐姐没说错。”
“警察叔叔给我打电话,说姐姐的尸体在医院,她已经死了。”
11
全家人赶到医院的时候,护士确认了他们是我的家属,有些不快地眯着眼。
“都觉得医院是诈骗团伙了,还要来啊?”
那明显是一句嘲讽。
没有人敢接话,大家都垂着头。
护士领着他们,在太平间,见到了我的尸体。
我死的时候骨瘦如柴,头发因为化疗全部掉光,小小一只窝在病床上。
大腿上,有小时候陈良用烟头烫我留下来的疤;手臂上,有我自残留下的伤口。
一道一道,狰狞可怖。
“病情虽然凶险,但如果当时积极治疗的话,可能|能再活一阵子。”
主治医生扫了我的家人们一眼。
“病人说自己没什么钱,如果借钱看病的话,万一死了没人帮她还,最后选择了保守治疗。”
“她一个人生这么大的病,没有人照顾的话确实很难。”
“节哀。”
主治医生刚准备走,就被母亲拉住了。
“你骗人!是不是你们医院不给我女儿好好治病,她才死的!”
“她一向身体好得很,怎么会得癌症那么大的病?一定是你们,你们不负责!”
医生像看神经病似的看了她一眼。
“经我们检查,患者身上有很多基础性疾病,胃炎,贫血,肝脏也不是特别好……”
“你们做父母的,这些都不管吗?”
没有人答话。
母亲原本死死抓着医生袖子的手,一下子松了下来。
她显得有些颓丧。
“不是我们不管,是她根本没跟我们说……”父亲有些心虚地争辩。
是我没说,还是你根本不在意?
主治医生看向父亲,摇了摇头,走了。
冰冷的房间里,一家人围着我的尸体。
谁也没说话。
直到陈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姐姐……我想你……”
12
父亲看着哇哇大哭的小女儿,半晌,也伸手摸了摸眼角的泪。
他在我的成长过程里缺席太多。
此刻见到了无生气的我,那几滴眼泪,也不过是被小女儿的情绪感染了才流下来的。
可母亲不同。
她是我生命中的主要养育者。
此刻,她呆呆地看着我。
左手想要伸过去摸我的脸,却又在碰到粗糙肌肤的那一刻,迅速缩了回去。
“怎么会呢……怎么会……”她不可置信地喃喃。
“一定是她自己,对,她小时候就这样,惯爱糟践自己,抽烟喝酒,得病了也是她的报应……”
陈良一直默不作声,此刻看着疯疯癫癫的母亲,脸上满是厌恶。
陈兰却突然嚷嚷起来:“都是你们赶走姐姐,姐姐才会死的!你们害死了姐姐!”
“放屁!”父亲怒了,竟一巴掌扇向陈兰。
“我们什么时候缺她吃穿了?是她自己不知好歹,让人难堪!”
陈兰被一巴掌掀翻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所以……那个电话……那张报告单……都是真的……”
母亲捂着脑袋,慢慢地蹲在了地上。
她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
那么多求救,她全都错过了。
直到事实被硬生生塞到自己眼前,她才发现,那个在她心里自私又叛逆的大女儿。
这次没有说谎。
“但其实,妈妈,我一直都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
我在半空中低语。
可是没有人会听到了。
13
出院的时候,医生提醒父亲:
“患者在医院里还欠着五千块住院费,你们谁替她交一下?”
一时间,面面相觑。
父亲不吭声。
一般家里在外需要花钱的时候,他从不主动吭声。
母亲愣了愣,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只好打开手机,看了看银行卡余额。
她是家庭主妇,平时的钱还得靠手心朝上问我父亲要。
现在,她的钱也不够。
可她小心翼翼地看向一旁站着玩手机的陈良:
“前几天你办酒,我记得收了一个两千块钱的红包,能不能拿出来给妈妈先应急,妈妈到时候一定还你……”
“不要。”陈良头也不抬地拒绝。
“现在是紧急情况,好儿子,你就理解一下妈……”
“不要!”陈良瞪着母亲。
“这是我的钱,凭什么要给你?”他理直气壮。
母亲一愣,随即又赔上了一张笑脸:“大姐姐对你平时也很好的不是?她现在去世了,咱们死者为大……”
“怎么,现在又说她对我好了?”陈良一挑眉,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你不是以前还跟我说,说大姐姐是女儿,以后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还说她对我有偏见,坏得很,宁可不要这个女儿吗?”
“她每次给家里带礼物,爸爸妈妈和妹妹都有,就我没有,我现在凭什么给她钱?”
“说什么混账话!”父亲冲上来,给了陈良一巴掌,“她毕竟是你亲姐姐!”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挨打。
可陈良被惯坏了,不怕打。
“亲姐姐?”他捂着脸,语气却残忍。
“她不给我带礼物,不把我当弟弟,我也不用把她当姐姐,这不都是你们教的吗?”
父母教育的回旋镖,终于在若干年之后,扎到了他们自己身上。
“好了!”父亲终于忍不住发声。
“没用的东西。”
他扫了母亲一眼,最终还是走上前,帮我缴清了剩余的医药费。
“丢死人了!”
他把剩下所有人都丢在后面,好像和他们不是一家人似的,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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