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命运求同路

新世界的党支部在伦敦的中国公使馆召开了第二次支部大会。这一次党支部会议讨论的议题过于繁琐，以至于孙瑜开会的时候几乎要睡过去。

会议从讨论党支部的名字开始，本来孙瑜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提议用旅欧支部这个非常有历史意义的名字，但是这个不严肃的议题一开始就被否决了，因为如果用这个名字的话，那么给上级领导的正式文稿就很尴尬了，会有一种历史和当代对话的错位感。

这话是张局座说的，深得韩主编的赞同，虽然把名字取得和历史人物一样似乎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但是如果这个历史人物还活着——或者说还有子孙后代，而顶着这个名字的还要和人家打交道，那感觉也就只剩下尴尬了。

然后大家进一步讨论又觉得支部的名字中不能带有地名——例如假如叫中国某某党伦敦支部，不免让看见这个文件的人有革命输出的困惑，从而引发外交事件。

同理，支部的名字又不能过于奇特——例如叫新世界支部，或新纪元支部，不免有一种颠覆自己前身彷如第二国际、第三国际对待各自前身的错觉，如果名字中全部用英文或者其他字母，例如Seele、Nerv、Umbrella，或者再中文化如迦勒底或瓦尔哈那，同样显得不严肃，显得仿佛成立该组织的是一群死宅一样。

最让人无语的是，五个人的党支部里面，有三个人在军队里面干过，于是这三个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认为用数字作为党支部的名字是最合适的。然后两个前陆军军官和一个海军军官一致决定用非常有意义的81192作为党支部的名称，即81192支部，考虑到这个数字可能被认定为敏感词，将其简称为811党支部。

唯一让孙瑜满意的是：811是个素数。

然后，作为支部书记的张将军传达了许多事情：本支部的上级直接领导机构，直接领导人，上级领导机构对于本支部的工作的安排，本支部同级机构的一些情况。

听到后面一项内容的时候，孙瑜终于不困了。

不过这里也没有什么新东西，局座对于同类的穿越世界的小组有几个，各是什么情况只有一点点简要的介绍，没有官泄更详细的情报。他说按照他的估计，同类的小组大概有十个左右——这已经大大超出了孙瑜的预期，一下子让他意识到他自己的想法还是太保守，而他的同行们的做法则相对激进得多。这一对比，在同行们个个都是多线操作的渣男的衬托下，孙瑜简直是一个纯情小生——这大概是因为同行们都还没有结婚的缘故。

当然，局座也透露说，其他组的情况和自己这组不太一样，不是这种能够随时反馈情况的状态——也许，他根据他所获得的信息猜测，其他组现在处在失联失踪的状态，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三、四天了。所以上级部门急得团团转，但是按照一开始部分合作人员主动提供的情报来看，一次行动时间持续一周左右是正常情况，所以现在上级基本上还能够耐住性子等待人员主动返回——这就和之前郭主任私下里透露的情报对上了。

于是，这也变相说明了为什么孙瑜所在的这个小组突然之间如此受重视的原因，因为这种组员通过睡觉入梦的方式穿梭于两个世界之间完全是一种新发现的模式，所以张局座和韩主编在这种“穿越”的安全性稍微得到了保证的情况下，马上就被派来收集情报了。

张局座几乎是在明示孙瑜讲解一下，其他小组的“穿越”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也许是个体思维模式不同造成的。”想了想之后孙瑜回答道。

张局座所谓的他根据信息推测很难说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这就是一种说话方式，为的就是让孙瑜来将所谓的推测证实或者证伪。孙瑜要好好思考自己应该如何说话才能够将整件事情继续推进下去，而不是让上级领导产生不好的联想。

于是孙瑜继续说道，“这就好像人择原理，又好像有某种观察者效应，就是说进入新世界的人对于新世界的看法影响新世界存在本身，进而影响了他们在新世界的停留方式。也就是说，如果我认为福尔摩斯的世界和同时段的现实世界应该是完全一样的，譬如说福尔摩斯世界的1878年应该和现实世界中的1878年的情况基本一样，那么我们在福尔摩斯世界就能够遇到1878年现实世界中应该存在的人物——例如，郭公使和马克思。”

“但是如果我被这个世界叫做“福尔摩斯的世界”这个想法所局限，那么我在这个世界里，就很难离开主人公福尔摩斯周围，接触的人也不会超过小说描述的范围，我就好像一个福尔摩斯电影世界的观众，视线完全被局限在福尔摩斯周围，同时我必须把整部戏看完才能够离开。不知道我这样说你们理解没有，我对于福尔摩斯世界的认知会影响我在福尔摩斯世界的活动范围，并不是这个世界是福尔摩斯的世界，我的行动才被局限于主角的周围，而是因为我自己一开始就将我自己局限成为了福尔摩斯故事的读者和观众，意识不到更大的背景和框架。”

“所以，其他小组的人就像是你说的观众一样，必须看完完整的故事才能够回到现实世界？”

“不是看，他们不仅仅是观众，他们还必须像是演员一样参与到演出中去，甚至这演出对他们来说还是一场考核，如果通不过的话……”

“如果通不过的话，会怎么样？”

“在剧中，演员也许会演一下怎么死。”

“那么现实中呢？”

“很难讲啊，也许他就真的死了，也许仅仅是找不到了。”

“不能确定吗？”

“那你就当他失踪于时空的旅途之中了吧！说不定有一天会回来。”

“呵呵，说不定……”郭主任笑得颇具深意。

“真的是说不定，主任。”孙瑜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只有一个世界的话，那么可以肯定他从这个世界失踪就是死掉了，但是现在有了无数个世界，那么……譬如吧，有个人在我们的世界死掉了，但是另外一个他从其他世界来到了我们的世界，这个很好理解吧？例如我们把郭公使带回到了2018年，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说郭公使没有死？”

郭悦的表情严肃起来了。

张局座马上反应过来了，“那么，可以把这个世界的人带到我们的世界里去吗？”

“未来这种事情的做法怎么进化我不知道，不过现在要这样做的话，要用特殊的方式，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用做梦的形式过来；其次，带走一个人就必须留一个人在这边作为交换。”孙瑜一摊手，“目前的规则是这样子。”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发现。”张局座挠了挠头，“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有些担心了，上面可能下不了这个相互交流决心啊！”

韩主编一直没有说话，这个时候突然插话进来，“那我们岂不是可以把爱因斯坦或者钱学森带回去？”

这是一个很好的建议，不过前面人家张局座已经说了担心了，那么担心的自然不是爱因斯坦或者钱学森，韩主编作为有坚定的政治立场的记者，一贯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这个爱因斯坦和钱学森根本就是抛出来的烟雾弹，他实际上说的是……孙瑜连续咳了好几声，打断了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维。

“这么说的话，”刘远航也插话道，“我们以后岂不是有可能把孔子、孟子这些古代的圣人也带回来？”

刘政委你不愧是鲁州人，孙瑜心中感慨道。

“带不带得回去我不知道，”张局座笑起来地说道，“如果能带回去，肯定好多研究历史、中国史的和研究中国哲学的要发疯，嗯，还有研究古汉语和中文的，也要发疯。好多古书的版本，哪个是对的，都必须要孔子和孟子他们审过，有好多失传的古书，肯定也趁着这个机会想办法恢复……”说着说着张局座停了下来，盯着孙瑜若有所思。

“局座？您有什么想法吗？”孙瑜看着局座，举起了手问道。

局座把目光看向了韩主编，“老韩啊，”他说道，“我觉得这个报社这件事情，你还是要上上心，尽快把它弄起来，别的不说，眼下英国和欧洲市面上有的各种书籍和报刊什么的，我们应该马上搜集一轮，把这些材料带回去。这都是很珍贵的历史资料，对各个行当应该都有用。另外，上一次小孙说的香港的事情，我们也应该想办法一起办了，香港是个很好的渠道，可以搜集大陆、清朝那边的资料，同时也可以搜集东亚地区和欧洲、美洲的材料。有一些大政方针，我们这几个人开会肯定是定不下来的，要往上面上报，等最高领导层决定，但是这种资料搜集的工作，应该马上做，而且这些事情做了之后能够立即看到成果的……”

“张局座，”刘远航带着不解的语气问道，“这个，我们搜集19世纪的材料有什么用吗？好多材料我们本来就有的，而绝大部分技术资料也都过时了吧？”

“还是有用的，”郭悦接上了这个话，“比如说《资本论》的不同版本，马克思的其他出版的著作，可以澄清很多理论问题。”

“是这个意思，但是你举得这个例子不对，”张局座纠正郭悦说道，“马克思的著作，他未发表的手稿比较重要一些，不过这些手稿到现在都还在整理。当然，我们如果能有这份档案那当然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不过这件事情太重大了，轮不到我们自行做决定。在此之前，我们先搜集一些公开的资料，一是可以作为历史研究的原始资料，很多原始资料随着时间会逐渐散失掉，有必要作为历史资料保存下来；二是很多东西积累的材料数据很重要，有些东西我们没有经历过别人的历史阶段，所以对有些东西我们一直不了解；三是……嗯，算了，你们就当做我们在搜集作为《资治通鉴》的原始史料好了。”

孙瑜倒是一下子就抓住了张局座想说有没有说的东西，这也不是多敏感或者复杂的东西，但是说出来又不太真实。

孙瑜是灵光一现一下子懂了的，张局座想要通过接触英国人的真实的历史去了解英国人（的统治阶级），这比读历史书效果好得多。

正如马克思所说：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低等动物身上表露的高等动物的征兆，反而只有在高等动物本身已被认识之后才能理解。张局座曾经在英国皇家军事科技学院交流过，在英国也呆过不短的时间，对于当代的英国人很熟悉。但是熟悉一个成年人的秉性和了解他为什么是这个秉性是两回事，熟悉二十世纪末和二十一世纪初的英国，然后再去十九世纪的英国，了解英国的政治和他们的统治阶级的统治方式，就如同熟悉了一个成年人秉性又了解了他的童年经历一样，可以完全弄懂他长大之后为什么是个搅屎棍的性子，因为他小时候就喜欢拿棍子捅牛粪。

这种研究本身不是什么保密的东西，但是这种研究的报告和成果是保密的材料，张局座随时随地都很谨慎。

当然，有些问题孙瑜很想提出来，但是他忍住了——那就是，基于辩证法，今后从这个世界或者更多其他世界所获得的种种信息，乃至更多的其他人和事物之后，会不会反向影响我们自己的世界？

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凝视着你。

观众也是舞台的组成部分。

小说《无限命运求同路》 第18章 观察者的辩证理论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