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琴

2.

「报——前线加急——」

看来是前线有消息了，陛下屏退左右，我隐隐约约听到：

「北疆最外侧的城已被攻破......」

昝决明！

我一路失魂落魄的回到兴宁府，

躺在昝决明的床榻上安慰着自己：

「他的琴音这么厉害，肯定没事的......没事的......」

5.

第二日，我带着纱帽在街上走着，

小茶馆是听小道消息最好的地方，

呼出一口冷气，真是一日比一日冷了。

我喝着热茶，听茶馆先生说书：「这当年安远大将军英姿飒爽，平定北方外狄，只可惜心不正，想着策反，真是可惜一世英名......」

我眼睛幽幽的盯着说书人，

「哥哥看到了吗？你为你的国家厮杀，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名声。」

那说书先生神神秘秘的「你猜这次怎么招，一年前派去的兴宁侯，一手绝技把攻破边城的狄人赶走，现在前线可谓交战最激烈的时期......」

昝决明还没死！还打了胜仗！

「边塞传来一句话“京中有一温雅将军，凭一把古琴便可在万军中取敌将首级......”」

时间走走停停，到了过年，

府中冷冷清清的，集市里热闹的很，

昝决明给我留了很多银子，这辈子都花不完。

我买了几串红灯笼，一些喜庆的东西，只装饰了他的房间。

还亲自下厨做了好多好吃的，摆在桌子上倒上酒。

「昝大人，过年了，你今年会回来吗？」

6.

又过了半年，前线只是要资源物资，

从未传出什么消息......我只好日复一日的等待。

直到这天8.15日，

我记得很清楚，

一大早城里就热闹起来，消息走街串巷的传到我这里。

「北疆平乱军队得胜归来！」

昝大人回来了？

我还记得我们的誓言，我穿了一身红绸制成的衣裳。

......

想了想还是在里边换上了素衣，外边披着红绸。

兴奋的跑到集市上跟着人群看，

去的时候还浩浩荡荡的队伍，回来的也没剩几人......

我拼命挤到最前边，这样他肯定能一眼就看到我！

第一批人马走过，没有他......

「大将军肯定要......在队伍中心嘛！」

我等着......一直到队伍散尽也没看到他。

我压抑着心中的悲伤......脱掉红绸，穿着素衣，返回兴宁府。

眼角的泪水不自觉的滑落......

「昝决明，你怎么不守信用......」

我一抬头看着兴宁府门前的马车，一激动！

「难道......」

可是马车里并没有人。

我搂着白马，「这匹马认识回家的路啊......」

我大声的哭着，也许是很奇怪的声音。

「小娘子别哭了！我没死！」

是轻佻熟悉的声音......

我抬起头，昝决明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玩味和少年气，

眼里尽是坚定无奈的目光。

「别哭了......我一回京都就赶回来了」

我扑进他的怀抱，咬着牙，撇着嘴狠狠的在他怀里蹭，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好了好了」

我发泄似的锤他的胳膊，「都怪你！这种事情还戏弄我......」

「嘶......好疼的，伤还没好呢」

我连忙扶着他进了房间，扒开他的衣服一看，伤口都化脓了。

我生气的看着他，质问为什么没照顾好自己。

昝决明从一袋包裹里拿出来一个罐子，

「这个是从北疆带回来的，治嗓子的......给你当作赔礼好不好」

我曾经无意和他提起我的嗓子是去了瓦肆被人下了药才坏的，

他竟然一直记得。

「诶？不是你这么又哭了......」

我小心翼翼的帮他换好药，「明日去看医师，或者去宫里找御医！」

他乖巧的点点头，指着我手中的红绸：

「娘子已经迫不及待要嫁给我了吗？」

7.

晚上我伺候着昝决明沐浴更衣，

看着他背上有一道将近横着跨过整个背的疤痕，

眼泪滴落在他身上，对着那条疤痕轻轻吹吹......

「还疼吗？」

「不疼」

他反手摸摸我的脑袋，

「过几日会进宫论赏，你说我向皇帝把你讨来嫁给我好不好，

让他给我们赐婚」

昝决明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

「你真的要娶我吗」

「你现在立了这么大的功，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小姐排着队抢着嫁给你......」

「我就一个普通琴师」

况且......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对皇帝的恨意更重了。

我怕连累了他。

「别担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笑笑不再说话。

「今晚和我一起睡床榻，好不好？」

昝决明低沉的喘息声撞碎了我，我环抱着他坚实的臂膀......

他的眼神逐渐迷离「安安」

安安？

算了是谁不重要了，替身也好思虑也罢。

我看着我的少年将军，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轻轻咬着他的耳垂。

第二天，睁开眼睛，我蜷成一团被昝决明搂在怀里。

试探的轻轻挪了挪身子，哪哪都疼......

「嗯？你醒了啊。」

昝决明松开我，「胳膊都麻了，啧......哪来的牙印」

我红着脸给他揉着胳膊，昨天**之余，不小心咬了他。

又指了指那只受伤的胳膊，

「好好好，去医馆」

到了医馆，大夫问这伤是怎么回事

「我跟随兴宁侯去北疆打了胜仗，受的伤没好」

大夫听闻连忙帮他包扎起来，「小将士年轻有为，虽然和娘子分别久远，但是身体还不易动情欲啊」

大夫又边抓药边和我们八卦着：

「这兴宁侯太厉害了，一年半就平息了北疆乱战......」

突然小声说，像是谈论什么禁忌一样「当年那陆将军，安远将军都用了三年呢」

听着民间都这样谈论我哥哥，我很是不高兴......谢过大夫后，就和昝决明离开了。

「娘子想什么呢？」

我抬头对上昝决明炙热的目光「不要乱喊......我现在还不是你娘子呢」

「很快就是了！」

「嗯......后日！后日我进宫就向皇帝讨你」

「我又跑不了，急什么？」我嬉笑着。

「好啊，小娘子你还想跑！」

「走吧，让为师好好检查一下琴艺怎么样了」

……

又到了那处山岗上，

「老规矩，一只兔子，看看娘子多久能打败它」

我坐下来，在兔子还没放出来前就抚琴，

兔子便乖乖跑到我脚边，慢慢瘫软在地。

「不错！进步很大嘛」

他抓起兔子，兔子腿还一蹬一蹬的。

「不过......娘子这只兔子还活着哦」

我点点头：「我知道，但是兔子很无辜，不能杀掉」

「那如果兔子把我咬伤了，娘子愿意为了我把兔子置于死地吗？」

我白了他一眼，「怎么和兔子斤斤计较！」

回府——

刚走到门口，就见了沈员外的媒婆在门口等着，

沈员外是京都第一大商贾，

大女儿嫁给了宫中得宠的三皇子，连皇帝都给几分颜面。

昝决明一看媒婆便明白，此次前来意欲何为，他让我在房间等他。

我坐在凳子上，手里把玩着茶杯，

直勾勾的盯着地板：

「沈员外家大业大，女儿长的也是端庄漂亮，如果昝决明娶了他的女儿......」

「没关系嘛，这样我也能跟着沾光......万一发生什么事情也不会连累到他......」

「对啊，我不可以和他成亲啊......」

我想去花园走走散心，

突然听见昝决明好像和谁在说话，

「乔枫夏的琴音已经到了能用的地步，我会尽快的......」

「好，等不了你太久，最多半年......」

「你非要娶那个琴师吗？」

「我心已所属她......况且若我和别家小姐成亲，

以皇上的疑心病，我的结局和安远将军差不了多少」

「好，你必须做出选择，想想那年首牵连的兄弟们......」

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我悄悄离开，回到房间。

负心汉，我还想着会牵连到你，没想到你也想着利用我......

算了，各取所需嘛，这样我也不会欠着你了。

「......负心汉！」昝决明给的药还挺有效果，我竟然能说出话了！

一时哭笑不得，

我一直以为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昝决明的名字，夫君，甚至是更动听的情话......

「负心汉负心汉负心汉！」

「别骂了，再骂真成负心汉了......」昝决明推开门进来，无奈的看着我。

我一愣，不敢看他，用手语比划着：

「你答应沈小姐吧，她人挺好的，沈员外的家境也好，朝堂上也得宠......」

昝决明单膝半跪在地上，和我平视：

「我已经拒绝媒婆了，我的娘子只会是你，只能是你乔枫夏」

我还想说什么，但是昝决明一个吻把我的嘴堵上，

不给我留有反驳的余地。

第二日府上来了很多达官显贵，都来说亲的，

昝决明通通以「明日上朝我会向皇上讨一位喜欢的姑娘，京都的才俊多的是，姑娘应该嫁给更好的郎君」

来说亲的媒婆都以为昝决明喜欢的是哪位公主，纷纷放弃......

5.

第二日我跟着昝决明去宫里，他在大殿之上封官加爵，我在殿外等候。

隐隐约约可听到他和皇帝的对话：

「陛下，臣斗胆向您讨一奖赏。」

「爱卿可讲」

「臣心有所属，想向陛下讨一姑娘赐婚」

「朕听闻，兴宁侯拒绝了许多好人家的千金，不知是哪位姑娘成了心上人」

「您几年前赐我的琴师，乔枫夏」

「臣以为佳人难遇，知音难觅，但托了陛下福分，这两样都被臣所见，臣请求陛下赐婚」

「好！卿情之深，朕颇有感触，朕准了，随后排人备些彩礼送到你府上，并给琴师赐名号」

「谢陛下！」

我在殿外听闻，激动的身子有些微微发颤。

连昝决明来到我身后都不曾察觉，

「娘子！这次你真的是我娘子了哦！跑不掉的那种」

他拿着圣旨高兴的在我面前挥，

「好好好，知道了」我也看着他笑着。

「赶紧找人选个好日子，我都迫不及待想听你喊我夫君了......」

全天下人都在议论着：

「兴宁侯求皇帝给他和一个琴师赐婚；有的人说兴宁侯重情义与娘子伉俪情深；有的人说一切都是幌子，堂堂侯爷怎么娶一个乐妓；也有人说，琴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蛊惑了兴宁侯的心......」

谣言传到了昝决明的耳朵里，他安慰我说：

「我明天就说，谁再敢非议我娘子，我就扒了他的皮！剁了他的舌头！」

昝决明爱过我，我利用他复仇，他也娶我利用我，

我们两不相欠，其他的管那么多......

「娘子，我还给你准备了惊喜」

「随我来！」

昝决明神神秘秘的捂着我的眼睛，

「准备好了吗？」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昝决明把手拿开的一瞬间我惊呆了，

他把我带到花园这里有个假湖，

满园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我愣住了......

「喜欢吗？这样你再也不怕黑了」

「我问过了，萤火虫喜欢在潮湿的地方生存，所以特地打造了这个！」

「好漂亮......谢谢」

我抬头和他对视上，开心的笑着「谢谢......夫君」

昝决明一把捞过我的脑袋，轻轻吻着我，我抬起头回应着他。

「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没有仇恨，没有纷扰，只是单单待在他身边......」

8.

我们成亲的日子定在十月初，

挑的吉时好日子，

我和昝决明都没有亲人家眷，

这倒是省了不少事情。

那日他很高兴，喝了很多，但是也没碍着他和我入洞房。

我有些紧张局促的坐在床边，听着门被打开。

「娘子，我可以掀盖头了吗」

他在我耳边呢喃，说话时喷洒的热气和酒香，绕的我有些晕......

心上之人轻轻掀起盖头，我们对视着，此刻便是最美的定格。

「娘子，我没有食言」

「嗯」

那晚他特别温柔，目光也柔情似水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

「哥哥，我成婚了......」

一时忘记了，我现在可以出声讲话。

「哥哥？娘子还有哥哥？」

「家中早已过世的哥哥罢了......」

昝决明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看，我甚至有些害怕：

「我的哥哥是安远将军......」

「我......」我有些艰难的吐露着：

「我本想改日找合适的机会同你说的」

昝决明喃喃：「安远将军......陆北尧？」

随后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你是陆南安？」

「陆南安......」好陌生的名字，但是却一直伴随我直到全家被斩。

我点点头急忙解释：

「你若怕落人话柄，我过几日便犯些错误，你休了我便好！」

「安安，你认不出我了吗？」

「我是昝决明，昝浔」

「浔哥哥......？」

在我家还是大户的时候，

哥哥的朋友，我那是只管他叫浔哥哥，

抚得一手好琴，常常是哥哥舞剑，他抚琴，

我偷偷蹲在树后偷看......

哥哥经常打趣让我和浔哥哥定娃娃亲......

「安安，你记起来了吗？」昝决明炙热的看着我。

我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哥哥当年还说我们会不会定娃娃亲，没想到我们真的成亲了......」

「也许是哥哥保佑着我们......」

昝决明紧紧拥护着我：「安安，我会一辈子保护你」

那天昝决明和我讲了很多：哥哥出事后，他急忙从家里赶来京都，可为时已晚......我在家丁的保护下也从祖宅逃走，他以为我们全家都没了。

皇上收回了哥哥的兵权，转身交给了昝决明，

「皇帝弄的我里外不是人，那十万将士都是忠心于陆兄的，

我和陆兄是朋友，他们以为我为了权利背叛了陆兄......」

「自那以后我不问政事，只寻音律，那皇帝糊涂一辈子，就这步棋下的好」

说着，他从一旁拿出一把成色很漂亮的琴，刻满了大雁和鸳鸯......

「只要我还在，我就护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好」

我们端着酒，敬天地，敬家族的亡灵......

「浔哥哥，你知道吗，我一开始来这里，是为了蹭你的势力......我想给哥哥报仇」

「只要浔哥哥在，就不会让你冒险，乖......」

「我是你的浔哥哥，更是你的夫君」

9.

果然娶了一个无权无势的琴师后，

皇帝也没有找昝决明的麻烦，

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我可以去，但是我若回不来，请你保护好安安，他是安远将军的妹妹」

另一方沉默好半天。

「好......」

这是我们成婚后两个月，

十一月，天已经很冷了，

昝决明最近匆匆忙忙出去，半夜疲惫的回来。

我尝试问过他，他说男人的事情，小娘子不要管。

这天他又急匆匆出去，我暗中跟着他，

于是便听到了这些对话......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到了那晚本是皇帝生辰，宴请了好多达官显贵，

我和昝决明也被邀请前去。

沈员外那日在大殿之上，竟然和皇上单点要我弹琴。

「兴宁侯得胜归来只为娶一琴师为正妻，而拒绝了小女，想必王妃有过人之处，今日不妨亮出来让大家见识见识？」

看着沈员外来势汹汹的样子，都敢闹到昝决明头上。

大宴之上，让王妃奏曲，纯纯想要拂了昝决明的面子。

正当昝决明想起身解决这个事情时，我按住他，

起身向皇帝禀报，「若陛下不嫌弃，愿献上一曲，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好意思啦，昝决明，你想护我一辈子，

但是命运偏偏让我先动手......

我从宫女那接过琴，

「此琴名清骨，甚好！」

两手如鸾凤和鸣，不染纤毫浊气，厝指如敲金戛石，傍弦绝无客声......

弹完这曲，我已经气喘吁吁，

我用寿命浇筑着琴音蛊，一曲毕已经开了半成，

只要再奏一曲，不！一会就行......

便可为哥哥报仇，为家族血恨！

我刚想请示陛下再奏一曲，昝决明急忙上前打断我，

他是看出来我想干什么了。

「家妻技拙，还请陛下、沈员外各位莫要见怪」

「若今日陛下有兴致，臣也略懂音律，不如让臣奏一曲，如何？」

沈员外看穿了昝决明，打着哈哈，半开玩笑的说：

「昝大人的琴音万人群中可取敌军首级，我等可无福消受，如今大人这番主动请缨，是何居心？」

昝决明眼睛微微眯了眯：「我喜好音律京都人尽皆知，为陛下奏一曲也没什么，倒是大人你为何如此挑拨是非？」

我紧张的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紧紧握着的手出满了汗......

「昝大人不在要争论了」

这个声音......是那日我偷听时，另一个人个人的声音，我惊讶的顺着声音看去......

只见那人拿出一张纸，「这张纸上有昝大人勾结外狄策反的消息。」

我失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暴怒：「来人，拿下昝决明！」

我看着昝决明一跃而起，夺过侍卫的剑，冲向了皇帝！

皇帝狼狈的躲过第一剑，宫里瞬间乱作一团，

我抱进怀里的琴，微微发抖，

退到角落里，坐下，开始抚琴。

刀剑声，叫喊声，琴弦声交错杂织在一起......

突然，「咻——」一声，

我抬头看着昝决明缓缓倒下。

他的剑把皇帝牢牢的钉在龙椅上......

「不！」

整个宫殿都安静了，

我使出全身力气，拨动琴弦，宫殿血流成河......

琴音蛊成熟，看着一个个佞臣倒在我面前......

我朝前吐出一口浓浓的血。

弦断音垮。

我向前走着，

试图走到昝决明面前，

所幸没人敢阻拦我，我抱着他，

青丝为弦，躯体为干，奏了最后一曲......

无人幸免。

我把整个殿用火把点燃，谁都不能侮辱我们的尸骨......

我抱着昝决明的尸骨在大火中呐喊：

「哥哥！我为你报仇了！」

「夫君！我来陪你了！」

「全文完」

小说《骨琴》 第二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