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把星也是星

第2章扫把星也是星

5

各个击破小孩没能成功。

王大娘接着往我家跑了三天，愣是没能瞧见我妈。

第一天去防汛处修理堤坝了。

第二天去城里买布了。

第三天去隔壁村上做馒头去了。

第四天的时候，她一大早起来将我妈直接堵在门口。

王大娘这人不仅爱做媒，嘴巴还特别大，我妈轻易也不想得罪她，可她耐着性子听了半天也不知道对方要说点啥。

直到我奶奶抱着我二婶拼死生下来的弟弟杵在门口时，她才顿悟。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我妈把王大娘和我奶奶的祖宗十八代，翻来覆去的骂了得有一百遍，我姐紧急跟在后面学会了好多句，从此她就称霸校园了。

我妈嗓门又大，因为生气声音也比平时尖锐了几声，没肖一会工夫，村头到村尾都知道了我奶奶打的如意算盘。

二儿媳妇尸骨未寒呢，就张罗着把守寡的三儿媳跟二儿子配对，这放在哪家不是逆天的？

村里的话传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二伯母的娘家还来人狠狠吵了一架。

我二伯大概有一年都没敢往我家门口过，当然，村里也没人敢给他讲媳妇了。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过，突然有一天，舅舅舅妈带着我的表哥表姐来我家做客。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自从几年前吃了闭门羹后，我妈再也没有去过，她不屑被人说她要打秋风，见到谁她都能拍着胸脯说

“不就俩孩子，我自己就能养得起。”

那天的饭菜并没有很丰盛，他们掐着饭点来的，我姐从菜园里多拔了两棵青菜，说给舅舅舅妈加餐，他们竟也没多说什么。

吃完饭就叫表哥表姐带我们出去玩。

我姐岂是好糊弄的，她借着洗碗洗锅的由头，愣是一步也没离开我们的泥巴房，在舅舅说出那句不要脸的话之后，把那盆洗碗水全泼在了他们夫妻身上，拍了拍手，说自己手滑了。

我妈一边忍笑一边送走了怒气冲天的舅舅舅妈。

6

大概是我十岁那年，我跟姐姐在上三年级，有消息称我们这儿要拆迁了。

住在邻村的舅舅舅妈已经听到风声了。

他们这次来就是为了说服我妈妈，让他们把户口迁过来。

“小娥，我听说一个人头得有两万块钱，到时候我们都迁过来，你看中不？”

一个人头是有两万块钱，但**是不允许空挂户头的，每个人的名下都得有平方数。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都迁过来，我妈妈就得把本就不富余的五十平的小房子分割成七份。

**允不允许这么做还两说，关键这平方划到他们户头了，难道还能拿得回来？

舅舅舅妈被撵走了，我外婆又来了。

她寡母带大了我妈和我舅，能吃苦，骨子里却很懦弱，她是男权社会下的牺牲品但也是它的拥护者。

可她不明白，作为两个女孩子的母亲，我的妈妈，要比她勇敢也透彻得多。

她拒绝了我外婆把户口迁过来的要求。

“妈，您今天为谁而来，你我的心里都清楚明白，当初跟梁老三结婚的时候，他看重我，彩礼给了八千八百块钱，您求我千万要把这钱留下来给弟弟，我应了。带着一床被子就到了老梁家，为这事，被他妈指着鼻子骂了好几年。”

“老三是个好人，可他是个短命鬼，跟我老爹一样。但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过以前我过的生活。”

外婆喏喏地还想说些什么，她提到了姐姐的名字，我妈声音立刻大了起来“妈，你别说了，我把小冰跟我姓董，她永远都是我的孩子！我不可能不要我的孩子过继别人的孩子的！”

7

钱是照妖镜。

这句话放在哪里都适用，尤其是这个妖魔鬼怪都盛行的农村。

拆迁仅仅是透了一点风声，神仙们已经来各显神通了

几年没跨过我家门一步的王大娘再一次登门了。

这次她带着村里几户人家的诚意来的。

那咸肉是王二家送的，说是年前刚腌的。

那菜是李大大家田里早晨现摘的，上面还带着露水呢。

还有一小盒糖果是张婶从城里捎来的，咱们这都没见过。

我妈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大娘滔滔不绝地说道，那唾沫星子感觉都能蹦到她脸上。

我妈最后说了句“我结扎的了，去了人家也不能再生孩子了。还有一个，我这泥巴房子是没证的，我带了俩孩子到时候还得去分他们的房子住。这样吧，王大姐，我也实话说了，我一个人带孩子也确实挺辛苦的，你去问问，我这情况，谁家能接受我就同意跟谁。”

王大娘最后是骂骂咧咧走的，走到门口还把带来的肉和菜全拎走了，她张望了半天也没找到那盒早就进了我和姐姐肚子里的糖。

她走后，还添油加醋的在村里说了一番，这下全村都知道我家这个房子是没证的，拆迁之后我们就要流离失所了。

我奶奶特意抱着我那四五岁了还长在手里的弟弟，站在我们门前耀武扬威道“我就说你养了两个扫把星！这下好了，马上拆迁了你们连这泥巴房都住不上了，我看你们怎么办！”

我姐姐一边洗衣服一边道“能怎么办？去下面找你早死的儿子和丈夫，叫他们打工挣钱养活我们呗！也让他们见识下我们两个扫把星的威力！”

我奶奶被她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等我妈回来了第一件事情就是跑来告状，说我妈给孩子养得无法无天。

我妈轻描淡写道“我没本事，孩子养得粗糙，叛逆期来得早，反正都是老梁家的种，你要是看不惯你挑一个走。”

我跟姐姐都做出了跃跃欲试要跟她走的样子，她头都不回的回家了，那速度我怀疑她脚下踩了滑板。

8

妈妈养活我跟姐姐真的不容易。

农村人的恶是恨人有笑人无，嫌人穷又怕人富。

我妈妈一开始会租种同村人的地，原先只是一片荒地，那家人都不愿意种，我妈很便宜的租了下来，跟着书上教的养了好几年，收成终于好了点，妈妈开心地对我们说，明年我们就要大丰收了，结果对方要收回地自己种了。

从那一刻起，我妈就告诉我和姐姐，什么东西都得自己有才算有。

别人的东西终归是别人的。

这大概后来也造就了我和姐姐的一种消费观，就是能买的绝对不租，只有东西的归属权是自己的才是脚踏实地的拥有。

后来妈妈去裁缝店打工，她有一双巧手，又爱看书，看到杂志上一些模特穿得衣服，她过几天就能倒腾出差不离的来。

那个老板娘很喜欢她，也怜她家里有两个小孩，薪水开得格外高。

我妈便没日没夜的忙着做衣服，那堂屋的灯到深夜也通亮。

这大概也是我跟姐姐童年里唯一的交响曲，我们的生活就是在妈妈的一针一线里被塑造和编织。

夏天时夜晚大多闷热，我们只有堂屋里挂了个大吊扇，还是前几年有人下乡扶贫，村长给我们争取来的。

妈妈总是能坐得住的，裁缝机就是她的五指山，她被压在那迟迟起不了身。

我跟姐姐就坐在她旁边，我看十万个为什么，姐姐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我问她为什么飞机能在天上飞？

她说只要有决心，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到。

我问她为什么奶奶总是那么生气？

她说任何一个傻瓜都会随时生气，但要能控制住自己脾气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我问她为什么我早上总是起不来？

她说人应该支配习惯，而决不能让习惯支配人。

每每这种时候我妈总说她听不懂这些，她就喜欢看着涂涂画画的东西，但看到我们看书她就很开心。

妈妈没什么文化，她只读到了小学三年级就辍学了，为了给弟弟让步。

“不过我这辈子的上学经历还是让我有所收获的，我上小学的时候，老师教过一句名人名言，是高尔基说的，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这句话我一直记着，你看，我们之前的田是不是种得是最好的？妈做得旗袍是不是最时兴的？”

说完这句她亲了我跟姐姐一人一口，说道

“妈养得孩子是不是顶好的！”

我跟姐姐异口同声道“是！”

9

在我十二岁的那年，我们村真的拆迁了！

挖土机在消息下来的第二天就开到了村头。

村长为了做表率，他家是第一个签字的。

他交了钥匙的当天下午，挖土机就把他家除了正屋外的所有地方都推了，留着正屋是为了让拆迁办办公。

我跟姐姐每天胆战心惊地生怕哪天放学回来家里就被夷为平地了。

有一天回家的时候，我家里坐了一屋子的人，除了村长我一个也不认识。

我姐姐扔下书包就哭了起来，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看着她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也掉下来。

村长在一旁说道“就这是那俩孩子，今年读五年级了。领导，咱也不是说要讹**，但现实问题确实存在，而且当时这块地建房子的时候是打了申请的，董小娥刚搬进来的时候也申请了办证，我都提交上去了，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去镇上也问了好多次，就是一直没下来呢。”

一个西装革履，看起来大概有四十多岁的男人说道

“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但是具体卡在哪个环节我还要回头核实好了才能告诉你们。”

“目前我们确实是没有看到房产证，但不会因为没有证就不参与拆迁了，政策也是在这的，没有证按没有证的拆，就是价格低一点，补贴上一点，但总归都是有说法的。”

他说完这句分别拍了拍我和我姐姐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块糖递给我们“小机灵鬼儿，别哭了，我下午就回镇上，一定把你们这事情问明白。”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人生中见过的第一个大人物，镇上的拆迁办主任。

我跟姐姐还吃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块巧克力，姐姐嫌苦吃了一口就硬塞给妈妈了，我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一下午。

10

拆迁的工作完成的很快，村里的房子拆了大半。

我们却迟迟没有收到消息，村长整日对着我们的房子唉声叹气。

因为如果按照没有证的拆，他给我们算了下，我们只能拿十万不到走人，镇上的房子要二十万一套。

可如果有证的话，我们能分到一套三居室还有十万的装修钱。

我妈一天三趟的往拆迁办的办公室跑，可一趟也没碰到那个主任。

我奶奶家也签了字，他们早就在镇上租了房子，只等着拆完就走，她的日常就是抱着弟弟站在我家门口说风凉话。

“你知道咱们拆了多少吗？光房子**就给们俺们四套，还有现金呢！咱有花不完的钱！我们小金孙这下真的要成宝贝金疙瘩了。”

“当初叫你们妈跟你二伯好，现在不也有大房子住了，还用得着这么苦哈哈的住泥巴房？关键是你们马上连泥巴房都没得住咯，瞧见没，村头的挖土机不等三天就得挖到这咯！”

“我跟你们说，这房子你们拿不到的！”

我妈这两天在赶活，老板知道她家里有事，就让她带回来做。

听到这话缝纫机的声音立马停下，冲到门口就骂道

“少在这里说风凉话！老娘拿不到房子也有本事养孩子，比你们一家短命鬼强！”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骂了起来，把前来送消息的拆迁办主任都看呆了。

村长在一旁咳了半天，我妈才堪堪反应过来，怪不好意思的跟主任小声道歉。

主任是个性情中人，他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

“当天我老娘也是这么养活我的，听你骂人还挺亲切的，听说你这几天一直在找我，我回去办事耽搁了，来，先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孙律师，咱们镇上的法律援助律师。”

11

原来我们家的产证一直没办下来是因为里面有官司。

我妈妈搬过来住没多久，我二伯跟我二伯母就主张这房子虽然是我爸爸盖的但地基在老房子里，所以他们也要当成遗产分割。

事情是我二伯母去办理的，结果办完没多久，她生完儿子难产去世了，大家都忘记了这件事，但流程一直卡在那。

“两种方案，跟他们协商，叫他们撤案，然后我们这边走加急流程，几天就能出证。第二种，跟他们打遗产官司，他们家老梁头死的时候咱们冰冰是有遗产的，清清也可以代为继承的。两种方法得到的钱都差不多，我们都算过了，就看那边怎么配合了。”

我妈听到这气得要死了，没想到寡妇带了俩孩子，住个泥巴房都有人惦记，她一边咒骂我那早死的爹心狠，一边又骂早死的二伯母心黑。

我奶奶刚在门口听了个十成十，回家就把门关上了。

等再把门打开时，他们全家一致决定要跟我们打官司。

我妈呸了一声，说“打就打！”

那孙律师对我妈妈说了句

“别着急，让我跟他们谈一谈。”

门又关上了。

村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骂老梁家不做人。

我妈这会倒淡定了“他们不做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也就五分钟的光景，孙律师就出来了，他带着安抚的笑容对我们说“他们同意撤诉了，等会你们一起去镇上，坐我们的车去，一天就能把所有手续办了。房产证的话估计得有个两三天能拿到。”

我妈都惊到了，她虔诚地问道“大律师，你咋说服他们的？”

“我就说了他们肯定败诉，败诉的话他们要出诉讼费，大概七八千块钱。”

真是打蛇打七寸，一提到钱就彻底没声了。

12

拿到拆迁安置房搬进去的时候，我跟姐姐已经是初三了。

我妈妈在搬到镇上的第二年，就跟旗袍店的老板借了钱，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裁缝店。

拿房子是抽签的，我们跟老梁家应该是有孽缘，大伯家和奶奶家的房子都跟我们在一栋。

我跟姐姐亲眼见证了老梁家的宝贝金疙瘩从一个平平无奇地小男孩变成了一个混世大魔王。

十来岁的年纪，他摔倒了，我奶奶还致力于打地板，说地板不是玩意。

吃饭还要靠人喂，不喂就不吃，为此我奶奶七十多岁的人了，每天还去学校送饭。

想要什么新玩意，不答应就一定要在地上拼，我撞见他堵在电梯门口都不是一回了。

我妈妈每次跟我绘声绘色的说这些，都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而我和姐姐的主要任务就是读书。

初中的书真的比小学难太多了，十几门功课，每天光背书包都要背到驼背，更不要说背书和写作业。

姐姐做起来得心应手，我却一直有点吃力。

妈妈说人跟人就是有区别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

你姐姐擅长读书，但你画画和手工都很好。

我姐姐年级第一考上的高中，而我这个半瓶水跌跌撞撞就进了平行班。

她每天都在心我旁骛的学习，我每天都在认认真真的画图。

高二分班的时候，她稳稳当当去了重点班，我明明白白去搞了艺术。

当老师提出让我去学画画的建议时，我妈想都没想就给我报了班。

“老师说的肯定是对的呀，她能坑咱们嘛。”

画室就开在我们小区门口，我第一天进去的时候碰到了也来试课的梁家宝贝金疙瘩-梁宝。

他正抱着我奶奶的腿说“不行，我就要学画画！就要学！”

我奶奶看着那一节课八十的标价，肉疼道“你懂什么叫画画啊！”

我妈瞥了一眼就对前台接待的老师说“我们先报三十节吧，后面有活动再续。”

梁宝一听这话更不干了“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三十节！”

我奶奶狠狠瞪了我一眼，又没好气地冲我妈说

“她个丫头片子都上高中了哪来时间画画啊，你这钱交了也是浪费，不如让我们梁宝来上吧，正好你们也不浪费了。”

“你有病吧？我有钱爱让她上就上，想什么时候上就什么时候上，关你屁事啊？”

说完这句，她指着我奶奶对前台老师说“老师，麻烦您，我报的这个课只能我闺女来上，别的人如果来蹭我们的课我是不承认的啊。”

那老师立刻接道“放心吧，玉清妈妈，我们这里的课都是绑定到学生个人的，别人来也上不了。”

13

不过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我还是碰到了梁宝。

一米四的个子，一百四的体重，像个墩子似的坐在课堂里。

我在隔壁班每天都能听到鸡飞狗跳的声音。

三天后他就被劝退了，老师全额退了费，苦口婆心地对我奶奶说

“实在不好意思，梁宝同学这画画我们是教不了了，钱都退给您，教室弄脏的地方还要麻烦你们给修复好，不然我们是要报警的。”

我走进那教室一看，好家伙，墙面桌面全部被涂成了各种，斑斑驳驳的好不难看。

我奶奶指着我冲老师大喊道“这丫头片子都能来念，我们宝贝凭什么不能来？这世道简直是乱了，难道她还能比我们梁宝出息！”

那老师早就受够了，大声道“老太太，新中国成立是不是没通知您？我现在告诉您是有点晚了，但还是要麻烦您清醒清醒。玉清是来这里为考大学做准备的，您孙子还是先把初中读好再说吧。”

“哼！就你们这种素质还能当老师呢，这画画我们不学也罢，小宝，我们走！”

梁宝可不愿意，他在画室门口又哭又闹又打滚，一直不消停，最后还是我二伯下班回家看到了，把他一脚一脚踢回家的。

等我姐上完晚自习回来的时候，梁宝还在那单元门门口闹腾。

我姐进电梯时书包上的带子不小心碰到了他，他大骂我姐是扫把星。

我姐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大小还是个星，总比你是个球好吧！”

他冲上来就要打我姐，奈何我姐快一米七的个子，身上还有个几十斤的书包，一个书包抡上去他就老实了。

“别发神经，我一脚踹上去，就你这体型，你得在小区滚三圈都找不到家！”

14

骂人是很爽的，我奶奶上门来跟姐姐对骂也是精彩的，我妈和我加入混战也是酣畅淋漓的。

但我舅舅舅妈就在此刻上门了，却还是有点尴尬的。

我妈捋了捋她那并不存在的刘海，问我舅舅有什么事？

这些年来，我舅舅舅妈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有时候是外婆生病了或者是家里缺粮借点钱了，总之，来了就是薅点走的。

这次舅妈显得格外客气，她还给我和姐姐拎了点水果，我姐姐接过来的那一瞬间就大喊道

“舅妈，你这水果哪里买的，这香蕉都快烂了，居然还敢卖给你，你告诉我，我去找他去！”

舅妈既尴尬又无措地笑了笑，没说话。

怎么说呢？说她是图便宜特意买的快坏的吗？

我姐姐是不管谁尴尬不尴尬的，她把作业摊在客厅的餐桌上就开始心无旁骛的写，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外界影响。

我舅舅开口道“小娥，有件事情，哥想跟你商量下。”

他这一脸为难的样子我就知道不是件好事，我妈自然也是知道的，她没接话，我舅舅只好自顾自的往下说

“山子考上咱们这的高中了，学校也没住宿，走读又太远了，想问问能不能在你这住？你放心，只是住在这，吃喝啥的我把妈叫上来，让她照顾他。”

这算盘打的挺好，一下子给咱家弄俩祖宗坐镇。

我妈有点不高兴，道“我这就三个房间啊，妈和小山来了怎么住呀？”

舅妈立刻道“我们都盘算好了，山子住一间，你跟妈住一间，姐妹俩住一间，这不就正正好好了？”

我姐头都没抬，笔还在唰唰的做题，话就已经说出口了

“哪里正好了？我打呼的，睡不了。”

“哎呀，冰冰，打呼没事的，你把门关好，山子不会受影响的！”

我姐一脸莫名其妙的抬起了头“你说什么呢？我说我会影响我妹，而且我还梦游，上次梦游夜里还把清清打了一顿，清清起来要去警察局告我，人警察说了，梦游杀人都不算犯法。”

我姐这一通胡咧咧，听得我妈的嘴角又起来了。

我舅妈拍了我姐一下，说道“这孩子，指定在胡说八道呢！”

正巧这时，我那弟弟梁宝看到我家门开着，冲进来用水枪对着我姐姐就是一阵喷射“叫你打我！叫你打我！”

我姐丢下笔上去就是一脚，对着心窝子踹的。

小胖子真的顺着地上滚了几圈没动弹。

我姐回头冲着我舅妈笑了笑“不好意思舅妈，用大劲了，以为在梦游呢。刚在说什么？我表弟要过来读书？什么时间来，到时候我跟清清一起去接他。”

最后自然是没来。

但话也说得很不好听，说以后我们家有什么事情都不要想他们帮忙。

尤其是我们俩姐妹以后出门可没有大舅子小舅子帮衬了。

我姐“没事，他们也失去了有出息的姐姐。”

15

再后来，我跟姐姐一起参加高考。

她成了镇上的女状元，而我也以艺考生的身份考上了一本院校。

我妈在家大摆流水席，周围大多数都是同村或者邻村的，纷纷问我奶奶，老梁家怎么有这么出息的闺女俩，从来没听她说过呢。

我奶奶愤愤道“光会读死书有什么用，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将来还不是要一事无成。”

有人见她嘴硬，酸她“你家梁宝倒是嘴甜会喊人，但读书比这俩姐姐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吧？”

等到了梁宝参加高考的那一年，他连两百分都没考上，周围邻居又重提我跟我姐当年的盛况，有人又道

“老梁家女状元都出了，结果男丁是这么个玩意，是不是风水不好啊？”

“啥啊，状元也不是梁家的，那是董小娥家的。要我说，是小娥家风水好又会养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奶奶揪着这句话一定要我妈跟她换房子。

我妈本来不同意，可我姐劝她，奶奶那个是大平方，她要是不要你补差价，你就跟她换。

后来，还真就换了。

梁宝被强迫着又复读了一年，这回连提档分都没考到。

也就是说，梁家的宝贝金疙瘩，这下连书都没得读了。

我奶奶又开始整天闹着要把房子换回来。

我妈被他搅得防不甚烦时，我姐和我商量了下，掏出了工作三年的积蓄，给她换了个房子。

16

那房子就在镇中心，周围就是菜场和学校。

一栋就是一套房，三层楼的小庭院。

我妈几次路过都说这房子好看好看。

我姐当时已经在地产公司做了最年轻的总监，而我也有了自己的工作室。

我们本来打算给妈妈在我们市里买房子，让她脱离这里的人和事。

妈妈却说“住习惯啦！”

后来听说我俩要买房子，她就开口道“那就那别墅吧，其他的我都看不上。”

她拿话估计堵我俩呢！

我姐个行动派，当天下午就把我的银行卡洗劫一空，把房子买了下来。

隔天带我妈去看的时候，她的嘴巴大的能塞在一枚鸡蛋。

“我的天，真买啦！”

她屋里屋外走了三圈，拍了无数照片，

立刻连发三条朋友圈，每条都是九宫格。

“我闺女们给我买的房子，看见没？这大院子！这三层楼！”

“我的妈呀，这房子居然有三个厕所，我尿急了都得考虑一下去哪一个方便一点的！”

“怎么样？闺女也不差吧？朋友圈的各位，你们的儿子给你们买房了吗？”

她很快乐地在每一条朋友圈下面都提到了我家的各路亲戚。

尤其是舅舅舅妈叔叔婶婶们，一个都没落下！

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17

后面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啦。

我奶奶在八十五岁的时候，患上了老年痴呆。

大儿子和二儿子整天都忙着上班，根本无暇顾及，我大姑不忍心只好亲自照料。

结果我大伯和二伯连住院费都不肯掏，我大姑父发现我大姑把给儿子买房的钱用来给我奶奶看病了，一气之下直接跟她离婚了。

梁宝这个宝贝疙瘩，整日无所事事，高中毕业后就在一家网吧帮人家看机子，结果有一次跟人家发生了冲突，腿被人打断了。

后来因为抢救不及时，落下了一点残疾。

我外婆倒是比我奶奶的境况好点，我妈妈偶尔会把她接过来一起生活，不过一年最多接半年，剩下的半年她就在儿子家蹉跎。

我舅舅几年前就下岗了，在家整天受我舅妈气，两个人经常在家打得不可开交，和本来也没什么，可我外婆爱拉偏架。

直到有一次她又拉偏架，我舅妈头上挨了两下后，怒不可遏地推倒了我外婆，她就偏瘫了......

偏瘫了我妈也还是一样，一年照顾半年，剩下来的半年她出点看护费。

等到我姐跟她师兄结婚时，我妈亲手缝了最后一件秀禾送给她。

“清清有的，你也有，妈妈圆满完成任务了。”

18

很多年后，我偶然翻开书柜，看到姐姐夹在书里的摘抄。

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

当她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

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

这样，在临死的时候，她就可以说，

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先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

——守护全世界最好的妈妈和妹妹。

小说《扫把星也是星》 第2章 扫把星也是星 试读结束。